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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四章
陪着纪明意过完诞辰, 陆纨便将赶赴京城的日子正式定下来,他选在了九月二十。
从陕西至京城,路远迢迢, 沿路都不太平。自黄河水患之后,山东、山西、河南等地流民四起, 不少人去投了当地的山匪马贼。再拖着不启程, 只怕要在路上过冬了, 难免横生枝节。
陆纨的老师和师兄弟们已于日前抵达京城, 老师出发那一日给他寄了书信,何尝不是抱着督促他早日启程,以免夜长梦多的意思。
陆纨的前三十年里, 出门远游过无数次,哪次不是走得干净利落。只这一次, 他居然在心头生出了儿女情长的眷恋不舍之意。
大概是那日的番茄锅吃得太暖,炭火的温度太炙热,竟乱了陆纨一颗千年老树般沉稳的心。
说来说去, 陆纨放不下的无非也就是两人——儿子陆九郎和新婚妻子阿意而已。只他上一次是担心二人不和, 易生矛盾, 此次却是……
陆纨捏了捏紧皱的眉心。
他出府去了陈菖蒲的医庐一趟。
陈家医庐是老字号,每日来求药看诊的病人都很多。陆纨足足等了将近一个时辰, 陈菖蒲才好容易腾出手。
他擦了擦额上的汗, 笑着先赔礼:“害你久等了,沛霖。”
陈菖蒲年长陆纨十余岁, 两人素有交情, 管陆纨叫“陆老爷”实在太过生疏, 陈菖蒲遂直接称呼了他的字。
陆纨温文地笑笑:“陈翁妙手仁心, 某等一等无妨。”
“休要取笑老朽。”陈菖蒲说:“沛霖今日造访, 不知所为何事?”
陆纨道:“我是为了九郎来。”
“听说几月前,九郎突发心悸,是陈翁过府为他看的诊。”陆纨温声问,“请陈翁详细与我说说,这心悸究竟是怎么样的情况?”
陈菖蒲认真思考了下,将自己所知的讲述一遍,他最后补充道:“沛霖兄不用过于担忧。老朽后来问过府上管事,魏管事说九郎在柴房曾受过刺激,已有三年未踏入柴房一步。九郎的身子向来强健,老朽几乎看他长到大,这十几年里,他从未有过心悸之兆,证明不是先天的病症。那日大约只是精神紧张,加之焦虑不安,方才有此失常。”
精神紧张,焦虑不安……
陆承停顿片刻,他抬眸问:“九郎的心悸,与他母亲的郁郁而终,会有关系吗?”
陈菖蒲想了想,他手捋长须,回说:“先夫人情志内伤,郁证极重,确有遗传的可能。但以老朽的经验,郁证多发于女子身上,倒是没见年轻男子得过。”
“这点儿,老朽不敢随意断言。”陈菖蒲沉吟道。
听到陈菖蒲的话,陆纨的面色微凝,他短暂沉默了。
“九郎一向不羁,不似气血失调,爱往心中藏事儿的人。”陈菖蒲见陆纨情绪不佳,又笑着安抚说,“若是沛霖实在担心,老朽亦可为九郎开几副养心安神、滋养心肾的药。”
陆纨点点头,他说:“有劳陈翁。”
“沛霖客气。”陈菖蒲谦和笑道。
“还未恭贺九郎得中案首之喜,”陈菖蒲拱手贺道,“九郎七月得中案首,沛霖来年也定能蟾宫折桂。你父子满门俊才,真是令老朽羡慕。”
陈菖蒲的话说得讨喜,陆纨也自然谦逊回道:“望能借陈翁吉言。”
陈菖蒲大笑着拍了拍陆纨的肩膀,他又道:“尊夫人也是秀外慧中的女子。她的清风堂初初开张,几乎要将老朽的医庐比了下去。就连内子都往清风堂去过两次,可见一斑啊。”
陡一听到纪明意的清风堂,陆纨微怔,继而回说:“内子胡闹,陈翁不恼就好。”
“诶,”陈菖蒲摆了摆手,他捋着长须大笑道,“难得尊夫人有此仁心,老朽高兴尚来不及,恼什么?”
陈菖蒲说得大义凛然,陆纨却不敢不未雨绸缪,他仍然拿出了极其端正的礼节,十分斯文地说:“内子年岁尚幼,将来若有在医馆上得罪先生之处,还望先生海涵。”
陈菖蒲不得不虎着脸道:“陆沛霖,你太与老朽客气了。”
“莫非老朽在你心中,是如此肚量狭小之人吗?”陈菖蒲故作肃然地说。
陆纨笑笑,他一张雪白的脸宛如一副秀娟的山水画,自有股清净澹宁。他温声说:“某与陈翁相交多年,自然知晓陈翁心胸宽阔,不过是怕内子年轻调皮,做事无法详细周全。我即将赴京赶考,无法为她提供庇护,希望陈翁能在方便之余,多多施以援手。”
陈菖蒲端详着他脸上神情,忽地摇头,笑说:“罢了罢了,老朽不与你计较。你陆沛霖难得有关心则乱的时候。”
面对这一番有意的打趣儿,陆纨神色未变,他语气轻缓地说:“如此,多谢陈翁了。”
陈菖蒲侧过脸注视,见陆纨的眼眸清若溪流,他登时也起了促狭之心,手抚长须说:“你既口口声声‘内子年岁尚幼’,那你怜惜她了不曾?”
陆纨的眉眼淡淡,神情好像不可捉摸