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戚兰一阵恍惚,她不明白齐瞻为什么此刻这么好说话,但她知道,天子一言九鼎,答应了便是答应了,更何况是当着太后和大长公主的面,想必不会再敷衍她。
沧池里映着满天的星子,栈道上的河灯又仿佛陆地上的星子,浮于水光之上,夜风浸过池上水雾,穿过温暖的渐台,化成融融湿气沾在衣衫上。
岑绪风捏着酒杯的手攥得发白,手背拂过袖角,湿漉漉的触感更让他烦躁。
他倒不忌惮这些所谓的民间方士,只是太后所为,与长公主一唱一和的,像是早有商议,为了解神女的困局。
连陛下也默许了,甚至主动提出要多拨一些宫人去建章宫。
这才多少日子,依着陛下对方士的厌恨,他对神女绝不可能这么快改观。
抬头一看,陛下面色淡淡,又什么也看不出。
酒至半酣,齐瞻起身离座更衣,大长公主便与几位方士谈起了星象。
大长公主提及先国师的观星手札:“先帝与本宫曾经还一起研读过先国师与黄仙师的手稿。”
“易经八卦总是黄仙师更胜一筹,但星象之说,本宫与先帝都以为,先国师的《通占大象历星》最好。”
“不过,先国师著述实在太少,一生只得五十卷,不像黄仙师,算上在宫外时候写的,有三百多卷。”
大长公主兴致勃勃,那几位方士却只能悄悄交换几个心虚的眼神,他们虽是民间佼佼者,却少有著述,并不敢于此话题上搭话。
大长公主看出他们的局促,兴致便也降了几分,转而去问戚兰:“本宫记得先国师手录很多,只是不得空整理,你们这些弟子可有整理过?”
戚兰摇头道:“师父的手录我看过,但师父去后,遵师父遗命让师兄带去了天昌山,抄录一份送回,原稿与师父一同葬下。”
老国师去了也有一月了,手稿大约也就是这几日会送到。
戚兰抬眼对大长公主道:“殿下,兰不谦自荐,这些年也编了《经星辩》。”
在赴宴之前,她便准备了自己精心编写的星象书,但求能让大长公主看重她些。
眼下虽然太后已经帮她解了困局,但是也是因着大长公主的偏爱,事情才能如此顺利,大长公主帮了她,她仍然希望自己的书能让大长公主感兴趣。
身后的历春捧出一卷竹简,是《经星辩》的第一卷,竹简角还悬了一颗星子一般明亮的玉珠,在烛火下熠熠闪光。
大长公主一眼便被书卷的外观吸引,顺手接过打开。
“你也来看看。”大长公主唤岑绪风,“你比她年纪都大些,也该学着写。”
岑绪风就着她的手看了看,淡淡笑道:“神女是国师,又天资聪颖,我当然不能与她相比。”
“你觉得如何?”大长公主问。
戚兰抬眼望他,眸中含着期待。成书时师父已经去世,这还是她第一次将《经星辩》拿给旁人看。
一直听说长公主身边的岑绪风是黄穆的首徒,他自然很有见识。若他觉得好,那便不会差。
岑绪风抬手揉了揉额穴,沉郁的眼神隐在掌下:“殿下,我方才饮酒多了些,眼前冒金星呢,实在看不清字。”
大长公主促狭他:“这么贪酒,看来旁人观天星,你倒是观眼睛里的金星。”
“出去吹吹风醒醒酒,陛下回来我再遣人叫你。”
岑绪风应声而去。
大长公主继续读那一卷书,戚兰便回到暖席上,目送岑绪风出去,无意中瞥见黄穆的目光也在追索岑绪风。
不过是一瞬间,黄穆又恢复了沉默垂首模样。
历春在戚兰身边小声说:“黄仙师好可怜,请他来,却没有人理会他。”
“不是说岑道长是黄仙师的徒弟吗?岑道长在大长公主那里,为什么不为黄仙师说点好话?而且他们见面,怎么好像不认识一样?”
戚兰摇摇头:“恐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为何,我们只需做好自己的事就好。”
宫中事多而复杂,很多事非局中人都不能了解。
正如陛下与先帝太后,都说父慈子孝,养母如生母,实际却是剑拔弩张。或是陛下与黄穆,都说他们恩义深重,其实陛下厌恶黄穆,黄穆惧怕陛下。
甚至关于戚兰自己,她也有太多不解。
封闭了近二十年,过着山中精怪一般的日子,乍然进入人群中,便是皇宫之中。再无所适从,也要尽力适从。
至少从齐瞻这里,她已经学到了许多。
虽然齐瞻一直没有给过她什么好脸色,甚至伤过她,对她数次流露出杀意,戚兰却并不急迫地想要逃离他。
他是她走出建章宫后接触最早也是最多的人,他像是外面的世界,像是长安的乌云,像是死水潭外的狂风暴雨,或许会将她淹没,或许会激烈地浇灌她。
他会突然为难她,会突然厌憎到要杀她,也会极偶然地温和片刻,他是她的探索与好奇,是她没见过的,充满力量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