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冬日, 辰时。
今日的天儿格外的晴朗,一片蓝清澈透亮,像青釉瓷烧出来的底色, 远处的云白而浓,边缘勾着一丝金光。
是晨曦将至。
赵姨娘搅着手里的帕子,不敢看她对面男子的脸,只在晨曦跃下来时偷偷、偷偷的望一眼。
晨起的金光正映着她面前的男子的面颊。
这是个而立岁数的教书先生, 穿着一身浆洗泛白褪色的圆领书生袍, 云袖边缘都已被磨出毛絮,一张面算不得多好看,就是个普通的寒酸书生, 长脸长须,眉头紧锁, 一副十分严肃古板的模样。
他姓刘, 名臣,刘臣,字子正, 他性子清傲正直, 为人古板少语,只爱读书, 多年科考不中,父母早亡,也没给他张罗个娶妻的事,他又颇有一股子清傲,看不上那些没读过书的女人, 所以耽误到现在, 又因不爱交际, 便一直在庄子里面靠教书、收束脩过活,体面是体面,但农家下贱命,读书的少,他日子也过的惨,偏又死要面子,所以在庄子里也不怎么受欢迎。
可就是这个寒酸书生,愿意三书六礼,聘赵见雾成正妻。
赵见雾以前在赵府就是个不招人待见的妾,一辈子没被人正眼看过、没直起脊梁抬起头看过人,谁都能踩她两脚,骨里含卑,血中带泪,就像是笼子里面锦衣玉食的鸟,想吃个食,都得等主子赏。
直到她出了齐府。
刚出来时也惶惶不知如何来活,但人总是能活下去的,虽然没了以前那些精细的好东西伺候,但也没了囚牢,盛枝意给了她足够多的银两,她省吃俭用足够活一辈子。
她反倒觉得这庄子比齐府好。
庄子里没什么规矩,什么晨昏定省、言谈说笑、服饰衣冠都随着人自己的性子来,没人管你说话时候可有低着头表示恭敬顺遂,没人去盯着你晨起何时起身,随意躺到什么时候,更不会被人抓住两个由头罚跪。
这样的日子,就算是吃糠咽菜,也比齐府都好,更何况,她是盛枝意的绣娘,每个月盛枝意还给她发月银,她有那么多银钱,爱怎么过怎么过,每天醒来,懒洋洋的躺在被窝里看太阳从窗外照进来时,印在被子上的花纹,简直舒坦极了,她愿意一辈子留在这里做针线活。
苦是苦了点,但是她是个人了。
这庄子里,唯一让她难办的是刘臣。
刘臣是这庄子里的教书先生,因为她还想让她的孩儿去科考,所以进了村子里,便去书塾里寻见先生。
见了刘臣后,两人难免要说上些话,这一说话,便使刘臣对她另眼相待。
她在齐府里虽然不受人待见,却也是读过书的,齐府不要蠢人,她这肚子里除了咽下去的委屈,还有读进去的墨水,与刘臣说了几句话后,便引得刘臣对她心动,因此,刘臣变着法子来她面前晃。
刘臣一个孤寡了半辈子的男人,委实不会讨好女人,说话也硬邦邦的,做事偶尔也生硬的让人发笑,但这是第一次,有人真的因为喜欢她而对她献媚,使赵见雾无法抗拒。
她总是忍不住看他。
越看,她越觉得刘臣好,他虽然处事生硬不知变通,但是却是个不畏强权的人,村子里谁做的错了,他都敢直言不讳,他从不偏颇任何人,他有骨气有心胸,虽说过于傲气,四处得罪人,说话也不好听,但他曾在求娶后对赵见雾说:“我既然要娶你,自会待你好,你的亲子就是我的亲子,我定不会叫旁人欺辱了你。”
赵见雾心口一热,便答应了。
答应了之后,刘臣立刻琢磨着娶她,甚至还去了盛府求告了一趟,盛府那边都答应了,赵见雾却又怕了。
因为有件事她一直没告诉刘臣。
她来到庄子里,对外宣称是夫君死了、夫家没人了,她投生来了,所以外人都以为她是个普通寡妇,却不知道,她其实是被顶罪,被赶出门的外室。
若是这件事被刘臣知道了,不知道刘臣还会不会这般坚定的娶她。
而此时,站在赵见雾身前的刘臣还在说话,他那张总是沉着的严肃冷脸上难得的带了几分柔情,与她道:“我这些年攒了些银钱,正好够你我办个婚事,过几日我便去村中祠堂,请族老将你引入族谱——”
赵见雾瞧着刘臣的模样,心口一阵阵发慌,她拢着袖子里的手帕,迟疑了两回,终是将袖子里的手抽出来,轻轻去搭碰刘臣的手臂:“有一件事,我得与你细说。”
她人美,手也美,纤纤玉指像是白玉,指甲上泛着一点盈盈的润光,穿着藏蓝色的棉布厚衣,指尖一探出来,便格外惹人怜爱。
她也不敢真的去抓刘臣的手臂,虽说两人已经过了明路,但到底还没办婚事,不是已经成了夫妻,又是光天化日之下,所以赵见雾只轻轻抓住了他的衣角。
刘臣瞬间涨红了脸,扯回了自己的袖子,道:“你我婚事未成,莫要如此。”
刘臣是个酸腐书生,说好听点叫克己复礼,说难听点叫陈规守旧,一辈子就认两个字——“道理”,